第十三章

秦溫夏說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。

池珩只是沉默，他早就猜到了一切。

可太皇太后歷經(jīng)兩朝皇帝，年老近妖，并不是池珩這個新帝可以隨意發(fā)落的。

皇帝把秦溫夏的死刑，改為了終生幽禁。

這依然是道重罰，但比起被割舌被杖殺，這已經(jīng)是格外開恩。

秦溫夏渾身癱軟，滿臉絕望地被拖下去。

接著跪在我面前求饒的便是丫鬟碧桃。

「小姐，奴婢錯了！奴婢也是被二姑娘蠱惑，小姐能原諒二小姐，也請原諒奴婢吧！奴婢再也不敢了！」

碧桃試圖讓我念及這些年的主仆情分。

我冷聲問她：「秦溫夏畢竟是我親妹妹，你算什么？這些年我待你不薄，危急關(guān)頭，你對我的回報就是攀咬我一口嗎？」

「拖下去吧，別把血濺到我身上了。」

碧桃驚恐地嚎叫，卻沒有引起我半分憐憫。

在御前誣告我的太監(jiān)也被杖殺。

席間因為秦溫夏的誣告而對我落井下石的幾位貴女，雖不至于重罪，但這輩子都難以高嫁了。

很快，御林軍順著玄明和尚這條線，挖出了紫寧寺十幾個假僧人。

這些人都是賢王的余孽，雖有些能耐，手也不可能伸到皇帝身邊來。

皇帝逼問他們幕后主謀，這群人寧死不從。

無論如何嚴(yán)刑拷打，這群人都不肯供出其他余黨。

池珩只能下令處死。

死前，這群僧人視死如歸，高喊：「賢王萬歲！」

我看到這一幕頗為震驚，忍不住問：「賢王池鐸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？」

我自認自己是個寬厚之人，卻連碧桃這樣的奴才都管束不了，讓她臨陣背主。

賢王一介反賊，哪怕身死兩年有余，卻能有這樣忠心的追隨者。

池珩遲遲沒有回答我，我驚覺自己失言，正要告罪，池珩忽然道：

「皇兄他——是個挺好的人。」

「皇兄？陛下還稱呼他為皇兄？」

「哪怕朕割下了他的頭顱，也從不否認，他是朕的兄弟。」

在池珩的記憶里，賢王池鐸是個好哥哥。

賢王是德妃所生之子，原本也是備受先帝關(guān)注的天之驕子。

可他八歲那年卻被太皇太后下了預(yù)言，太皇太后說：「池鐸日后會弒君篡位，眾叛親離。」

先帝因為這一預(yù)言，對池鐸的態(tài)度驟然冷漠下來。

宮里的人也因此對池鐸區(qū)別對待，如果說這些只是暗地里的軟刀子，還不至于把人逼瘋。

預(yù)言的第二年，德妃病逝在一個雨夜，那個夜晚，陪在德妃身邊的只有賢王一個小孩子。

先帝苛責(zé)他延誤母妃病情，更怒斥他克死了生母，是天生的災(zāi)星。

失去了母親，又被父親厭棄，宮里其他皇子皇女漸漸疏遠了池鐸。

三公主、五皇子和七皇子甚至開始欺凌池鐸。

三公主故意落水，說是池鐸推她下水，導(dǎo)致池鐸被皇帝關(guān)了三十天禁閉。

五皇子和七皇子聯(lián)合在獵場上做局，十歲的池鐸從戰(zhàn)馬上摔下來，斷了一條腿，臉也毀了容。

先帝沒有苛責(zé)這三位皇子公主，只是徹底厭棄了池鐸，隨便賞了他一塊偏遠封地，讓他做了個不起眼的王爺。

池鐸去封地那年十四歲，九歲的池珩去送他。

那時池鐸雖然落魄狼狽，卻沒有怨懟之言，反倒是池珩憤憤不平：「分明是他們做得不對！」

池鐸反過來安慰他：「父皇只是忌憚我身上的預(yù)言，如果我的離開能讓父皇和弟妹們安心，我認命就是。」

聽到此處，我才明白為何池珩會說賢王是個挺好的人。

若是常人，到這一步，早就怨恨命運不公、發(fā)瘋報復(fù)了。

「后來是因為什么，讓賢王做出那等極端之事？」

池珩輕嘆一聲道：

「皇兄去了北河封地，過了幾年太平日子，他娶了一個愿意與他同甘共苦的王妃，還生下了一對龍鳳胎，北河城原本貧瘠，皇兄去了后，百姓的生活富足了起來。」

「原本一切都好，父皇卻突然忌憚起那則預(yù)言，他擔(dān)憂成年后的賢王遲早會如預(yù)言一樣殺入皇城，弒君篡位。」

「所以父皇尋了個莫須有之罪，在賢王生辰那日，以贈禮之名賜了毒酒，沒想到那杯毒酒卻被王妃誤喝，王妃七竅流血而死，那對三歲的龍鳳胎也因為誤食其中的糕點中毒而亡。」

「皇兄這二十年的人生，喪母喪妻喪子，父親也形同虛設(shè)，手足以欺凌他為樂，終于，他被逼瘋了，他借用北河封地上的人心，起兵造反，一路殺進皇城，殺入皇宮。」

「他殺了那時在位的皇帝皇后，把曾經(jīng)欺凌他的三公主溺死在當(dāng)年的荷花池里，五皇子和七皇子，一個被挖面而死，一個被腰斬而亡。」

「殺到最后，皇室子弟只剩下遠在邊境的朕，和當(dāng)日躲起來的小寧王池安，朝臣也被屠戮了大半。」

那些時日人心惶惶，所有人都以為大啟要亡在賢王手中。

直到池珩從邊境帶兵趕回，隔著皇帝和群臣的尸體，池珩便知道，他保不住池鐸。

池鐸兵敗那天，眼睛通紅地盯著池珩，提醒他：

「你記住，父皇母后，你的皇弟皇妹，都是因為你回來得晚，才死在我手里的。」

「我身上的預(yù)言成真了，池珩，你也逃不過既定的宿命！」

話落，池鐸揮劍自刎。

龍椅就在他身側(cè)，但他到死都不曾看過龍椅一眼。

或許他真正想要的從來不是皇權(quán)。

可是預(yù)言說他會弒君篡位，所有人都預(yù)設(shè)他是反賊，那樣苛待他、倒逼他，終于把人逼瘋了。

更新時間：2025-07-28 12:09:1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