鐵廠的煙囪冒著黑煙，混在冬日的寒霧里，像根沉默的標槍。馬小佑裹緊棉衣，看著阿西指揮工人把一批新造的步槍裝上馬車，槍管上的藍鋼在霧中泛著冷光。

“這批‘漢陽造’改良過，射程比原來遠五十步。”阿西抹了把臉上的煤灰，指著車床邊堆著的零件，“按您的意思，偷偷鍛造的‘特殊零件’也成了三批，老師傅說那合金硬度夠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經住‘大動靜’。”

馬小佑拿起個拳頭大的金屬疙瘩，分量沉得壓手——這是核彈核心部件的雛形，兩年來他靠著從德國、蘇聯輾轉弄來的零星資料，一點點摸索著試驗，報廢的零件早已堆成了山。

“讓老師傅們別聲張，就當是練手藝。”他把零件放回鉛盒，“通知東北的暗線，最近盯緊731部隊的動向，他們要是敢往關內運細菌彈，不惜一切代價毀掉。”

阿北從外面進來，帽檐上掛著冰碴：“師傅，南京那邊傳來急信，是潛伏在偽政府里的人發的，說鬼子最近在城里頻繁調動兵力，好像在準備什么‘大動作’，讓咱們趕緊提醒那邊的地下黨轉移。”

馬小佑心里一沉，捏著信紙的手指泛白——距離他預判的南京大屠殺，只剩不到一年了。信上沒說具體是什么動作，但“頻繁調動”四個字，足以讓他心驚。

“備車，去碼頭。”他轉身就走，“我親自去趟南京，有些事必須當面交代。”

“太危險了！”任婷婷追出來，手里拿著件棉袍，“南京現在是鬼子的天下，您這一去……”

“放心，我有分寸。”馬小佑接過棉袍，摸了摸她的臉，“家里交給你和九叔，逍遙的道法課別落下，他資質好，早一天學成，就能早一天護著哥哥妹妹。”

任自在跑過來，抱著他的腿：“爹，我也想跟你去打鬼子！”

馬小佑蹲下身，看著兒子眼里的光，像極了當年蘇區的那個少年：“你現在的任務是看好家，等爹回來，教你打槍。”

九叔拄著拐杖送他到碼頭，塞給他個黃綢包：“這里面是三張符，‘隱身符’能躲搜查，‘破邪符’能防陰招，最底下那張‘替身符’……不到萬不得已別用。”

船開時，任婷婷帶著孩子們站在碼頭揮手，馬逍遙舉著桃木劍，奶聲奶氣地喊：“爹，我給你畫了護身符！”

馬小佑望著岸邊越來越小的身影，把黃綢包緊緊攥在手里。船行至江心，阿南帶著幾個護衛從船艙里出來，個個揣著短槍——這是馬小佑的親衛，從護商隊里挑出的精銳，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。

“南京城里的‘落腳點’都安排好了，是家綢緞莊，老板是咱們的人。”阿南低聲道，“地下黨的聯絡暗號是‘買三尺紅綢’，接頭人姓周。”

馬小佑點頭，望著渾濁的江水，想起兩年前送棉衣的寒江道——那時是偷偷摸摸送物資，現在卻是要深入虎穴，跟時間賽跑。

船到南京碼頭時，天剛擦黑。城里處處是鬼子的崗哨，膏藥旗在寒風里招展，看得人眼生疼。馬小佑換上綢緞商人的行頭，跟著阿南走進“錦繡莊”。

老板是個戴眼鏡的斯文先生，見了他們，不動聲色地把人領進后堂：“周先生等您好幾天了，說有要緊事當面談。”

里屋坐著個穿長衫的中年人，面色憔悴卻眼神銳利，見了馬小佑，起身就拱手：“馬先生，可算把您盼來了！鬼子最近在城里抓了不少人，說是‘清查抗日分子’，其實是在為‘入城一周年慶典’做準備——我們截獲的密電里說，要‘給不聽話的中國人一點顏色看看’。”

“具體日期定了嗎？”馬小佑追問。

“還沒，但肯定在年底前。”周先生從懷里掏出張地圖，上面用紅筆圈著十幾個地點，“這些是我們找到的隱蔽據點，能藏人，只是物資快耗盡了，藥品更是急缺。”

馬小佑從隨身的箱子里拿出幾包藥和一疊銀票：“藥品我讓人從上海轉運過來，銀票拿去買糧食。當務之急是把能轉移的人送出去，尤其是老人和孩子，往蘇北走，那里有新四軍接應。”

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教堂：“這里我熟，神父是意大利人，鬼子暫時不敢動，讓婦孺先躲去那兒。”

周先生看著藥品，眼眶發紅：“馬先生，您這份情，我們記在心里。只是……鬼子的兵力太多，我們怕是護不住所有人。”

“我留在南京，幫你們。”馬小佑道，“阿南帶一半人去碼頭接物資，阿北跟我留下，咱們分批轉移。”

接下來的半個月，南京城里暗流涌動。馬小佑白天是綢緞商人，晚上則帶著護衛，趁著夜色把百姓往城外送。教堂的地窖里很快擠滿了人，神父看著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，嘆著氣給他們分面包。

這天夜里，他們剛把一批人送到江邊的小船，就被鬼子的巡邏隊發現了。槍聲驟然響起，阿北為了掩護百姓，胳膊中了一槍，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。

“走！”馬小佑拽著阿北往暗處跑，手里的“破邪符”扔出去，竟在身前燃起一道火墻，暫時擋住了追兵。

躲進教堂地窖時，阿北疼得直咬牙，卻還惦記著：“剩下的人……”

“我讓人去接了。”馬小佑給他包扎傷口，“你放心，能救一個是一個。”

周先生匆匆趕來，臉色慘白：“密電破譯了！鬼子定在十二月十三號動手，要‘全城戒嚴，格殺勿論’！”

馬小佑的心像被冰錐刺穿——歷史的車輪還是滾滾而來，他終究沒能提前阻止。但他看著地窖里的數百張臉，突然握緊拳頭：“就算阻止不了，也要讓更多人活下來！通知所有人，今晚是最后機會，能走一個算一個！”

他沖出教堂，阿南帶著物資剛好趕到：“師傅，上海的藥和槍都到了！”

“槍留下，藥分給百姓。”馬小佑翻身上馬，“你帶船隊在下游接應，我去把最后一批人送過去！”

夜色如墨，南京城的街道上空無一人，只有鬼子的崗哨在燈下晃動。馬小佑帶著最后一批百姓，沿著城墻根的密道往江邊跑，懷里揣著的鉛盒硌得慌——那里面的零件圖，是他對未來的唯一指望。

當第一艘船駛離岸邊時，天邊已泛起魚肚白。馬小佑站在江邊，望著南京城的方向，那里隱隱傳來零星的槍聲。他知道，大屠殺的序幕即將拉開，但他救出來的這些人，會帶著希望活下去，會告訴更多人鬼子的暴行。

“師傅，該走了。”阿南催道，“再不走就來不及了。”

馬小佑最后望了一眼那座苦難的城市，轉身跳上船。江風吹著他的頭發，他從懷里掏出九叔給的黃綢包，摸著那張“替身符”，突然在心里發誓：南京的血債，他遲早要讓鬼子加倍償還。

船行至江心，他望著東方的魚肚白，輕聲道：“還有不到三年，‘煙花’必須造出來。到時候，第一個就炸平東京！”

江水嗚咽，像是在應和他的誓言。而遠方的鐵廠里，老師傅們還在敲打零件，火花在寒夜里濺起，像星星點點的希望，等待著燎原的那一天。

更新時間：2025-07-31 18:54:3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