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7

冷意從石縫里鉆出來時，我才發現自己沒死透。

喉頭的血痂硬得像塊鐵，斷手腫成紫黑色，卻奇異地不那么疼了。

林硯的尸體還壓在我腿上，體溫早散了，只有那枚裂玉硌著我的掌心，棱角磨得皮肉生疼。

天牢的橫梁突然“咔嚓”作響，昨夜廝殺時被砍斷的木柱終于撐不住了。

我咬著牙往旁邊挪，斷手在地上拖出暗紅的血痕，林硯的尸身隨著我的動作歪了歪，露出他后心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，和上一世替我擋的那刀，竟在同一個位置。

“咳咳……”我蜷在墻角咳得撕心裂肺，忽然聽見鎖鏈拖地的聲響。

鎮北將軍拄著刀站在牢門外，半邊潰爛的臉在晨光里泛著油光，他腳邊跟著個小卒，手里捧著個烏木匣子。

“長公主命硬。”他踢開牢門，匣子里的東西滾出來，竟是昭萱那支金步搖，“昨兒夜里昭萱公主想逃，被亂箭射成了篩子。”

他蹲下來，刀尖挑起我胸前的衣襟，“你藏在枕下的兵符，我讓人取來了。”

我盯著他手里的虎符，忽然笑了。

原來我拼死護著的東西，早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。

“將軍可知，”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血腥味混著霉味涌進喉嚨，“上一世林家倒臺，是因為昭萱偷了兵符送給敵國。”

鎮北將軍的刀頓了頓：“你想說什么？”

“我想說，”我望著他潰爛的臉頰，“你我都被同一個人耍了。”

他突然大笑起來，笑聲震得梁上灰土簌簌往下掉：“耍了又如何？林家三百七十口的冤魂，總要有人償命！”

他猛地拽起我的后領，將我拖到天牢深處，“看見這堵墻沒有？當年我母親就撞死在這兒。”

墻根處有道淺淺的血痕，風吹日曬得快要看不清了。

我忽然想起上一世，林硯帶我來看天牢，指著這堵墻說：“阿玥，以后誰要是敢欺負你，我就把他關在這里。”

那時他眼里的光，比今日的朝陽還要亮。

“放我出去。”我啞著嗓子說，斷手突然一陣劇痛，倒讓我清醒了幾分，“我知道昭萱藏起來的糧草在哪，足夠你養兵三個月。”

鎮北將軍瞇起眼：“你憑什么讓我信你？”

“憑我這條爛命。”我盯著他手里的刀，“也憑你想讓天下人知道林家通敵的真相。”

三日后，我站在宮墻上時，右手已經接不上了。

鎮北將軍果然守信，用林家舊部的血書換了一道圣旨，免了我通敵的罪。

城樓下黑壓壓跪滿了人，有當年鎮北將軍的舊部，也有來看熱鬧的百姓。

“長公主這是要做什么？”侍衛在身后扯我的衣袖，我卻張開了左臂。

斷手吊在胸前，空蕩蕩的袖口被風灌滿，像只折了翼的鳥。

“諸位可知，”我的聲音被風吹得發飄，卻足夠讓樓下的人聽清，“三年前鎮北將軍通敵一案，是昭萱公主與林家合謀偽造的證詞。”

我從懷里掏出那枚裂玉，高高舉過頭頂，“這是林硯的遺物，他兩世都護著的人，卻用他全家的命填了自己的欲壑。”

人群里炸開了鍋，有人扔上來石子，砸在我腳邊的城磚上。

我忽然看見林碩被綁在刑臺上，他脖子上的血痕還沒消，看見我時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。

“長公主！”他嘶聲喊著，“林風已經瘋了，在獄里啃自己的胳膊……””

我沒再聽下去。風突然大起來，吹得我站不穩。

斷手處又開始疼，這次卻像是有無數根針往骨頭縫里鉆。

我望著遠處的太醫院，想起上一世林硯抱著我奔過那條長街，他的發帶掃過我的臉頰，帶著皂角的清苦氣。

“該還的，都還了。”我低頭對自己說。

更新時間：2025-07-29 11:22:4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