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希望每個人都有更多的選擇。”“我希望人人生而平等,
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并無悔地走下去。”被穿越者占據身體十三年,
她離開前如是說道。1穿越者消失前,我飄在她身邊,無聲地呼喚她的名字。
她倒在冷宮骯臟的地上,那曾屬于我的身體憔悴消瘦,如一枝被狂風摧折的敗柳。
她的面色蒼白如紙,唯有兩頰泛著一絲病態的紅暈,像是生命燃盡前最后的回光。
她已經看不清東西了,眼神恍惚地望著我所在的方向,仿佛能穿透生死的界限,
正滔滔不絕地對我說話。她的聲音微弱卻清晰,
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、熾熱而天真的理想。“阿嵐,無論是姑娘還是郎君,
無論貧窮或富貴,無論出身高貴還是卑賤如塵土,我希望每個人都有更多的選擇。
”“可以選擇讀書、從軍、從商……可以自己選擇婚事,自由地發表言論,書寫文章,
做自己想做的事,在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下。”“我希望人人生而平等,
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并無悔地走下去。”她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,
落在我身上,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期許。“阿嵐,我希望你有更多的路可以走,
而不是像前世一樣,為了理想只能選擇犧牲自己的婚事,踏入那吃人的宮墻。
”“我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,接下來就交給你了。”她對我虛弱地笑了笑,
那笑容燦爛如初見。“阿嵐,不要害怕,大膽地往前走吧。”2文德十五年四月,
程家嫡女在百花宴落水,驚動了半個洛陽城。我才是真正的程嵐。
當我在皇城高墻上縱身一躍,以為終得解脫時,再次睜眼,
卻看見十四歲的自己正在冰冷的湖水中緩緩下沉。意識是我的,身體卻不聽使喚。
我像個被囚禁在自家牢籠里的看客,眼睜睜看著另一個靈魂占據了我的軀殼。她被救上岸后,
高燒了三日,醒來時,一切都變了。她睜開眼,那雙曾屬于我的、總是怯懦低垂的杏眼里,
此刻盛滿了全然的陌生與警惕。她猛地坐起身,環顧四周,目光掃過古色古香的雕花床榻,
掃過垂掛的青色幔帳,掃過立在床邊、滿臉焦急的婢女春秀。她的呼吸急促起來,
雙手緊緊抓著錦被,像是受驚的幼獸。“這是哪里?攝影棚嗎?
道具做得也太逼真了……”她喃喃自語,聲音里滿是困惑。父親程尚書聞訊而來,
身后跟著繼母與一眾兄弟姐妹。她看著他們身上層層疊疊的綾羅綢緞,
看著他們繁復的發髻和古典的妝容,眼中的迷茫更甚。“你們是誰?我在哪兒?
”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問道,聲音清亮,帶著一絲顫抖,“我明明在蒼殤女帝的博物館里參觀,
怎么會在這里?你們是劇組的演員嗎?”滿室俱靜。父親的臉瞬間沉如鍋底。
大夫被匆匆請來,一番望聞問切后,捻著胡須,得出了結論:程大姑娘是頭部受到劇烈撞擊,
傷了神智,導致失憶,才會胡言亂語。但我知道,她不是失憶。她只是來自另一個世界。
“程嵐”在最初的激烈反應后,很快便沉默下來,變得異常乖巧,任由旁人擺布。
她只是默默地觀察著,觀察屋內精致的陳設,觀察父親、家仆身上綢緞與粗布的等級分明,
觀察窗外那一片綠樹成蔭、紅墻黃瓦的巍峨景致。父親的耐心早已耗盡,
他看著這個“失憶”后依舊讓他顏面盡失的女兒,眼神里沒有半分憐惜,只有冰冷的厭惡。
繼母柳氏走上前來,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,柔聲勸道:“老爺,嵐兒如今失憶了,
過去的事……就讓它過去吧。”她的話像是火上澆油,父親的臉色愈發冰冷。“過去?
”他冷哼一聲,“她癡纏三皇子,鬧得滿城風雨,丟盡了我程家的臉!
如今又在魏王妃的宴上失足落水,簡直是家門不幸!我看,干脆早日尋個婆家嫁出去,
也省得再給程家惹是生非!”說罷,父親甩袖離去,不愿再多看一眼。
繼母假惺惺地安慰了幾句,便也帶著幸災樂禍的弟妹們走了,
屋里只剩下自小與我相依為命的春秀。“大姑娘,身子可還有不適?”春秀為她掖好被角,
眼眶紅紅的。“我沒事。”“程嵐”看著她,輕聲問,“你是?”“奴婢春秀,
已服侍大姑娘十年了。”春秀的聲音帶著哽咽。父親一向恨我,
只因母親在生下我時難產而亡。他續弦后,繼母柳氏看我更是不順眼。我雖頂著嫡女的名頭,
在府中的待遇卻連個得臉的下人都不如。
“程嵐”從春秀斷斷續續的哭訴中了解了我在程府的處境,她低聲喃喃自語,
那聲音里充滿了不可思議:“就因為妻子的死遷怒于尚在襁褓的孩子,
甚至放任府中上下欺凌她……他不配當一個父親。”我飄在半空中,心中一震。
除了阿恒與阿喆,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為我說話。自我出生以來,身邊所有人都在告訴我,
身體發膚,受之父母,君臣父子,綱常倫理。無論父親待我如何苛待,我終究是他的女兒,
除了順從,別無他法。接著,我聽見她用更低的聲音,說了一句讓我震驚萬分的話。
“別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郡主,再不濟也是個受寵的小姐,
我怎么就穿成了一個自小凄慘、爹不疼娘不在的大小姐?天啊,
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獨立女性,居然要在這封建社會里從頭開始?”!!!穿越是什么?
原主,是指我嗎?我飄到“程嵐”身邊,凝視著那張帶著嬰兒肥的稚嫩臉龐,恍然隔世。
我已經很久,不曾見過如此年輕鮮活的自己了。3這個自稱“任曦”的靈魂,
她的經商頭腦著實厲害得讓我咋舌。這兩年里,我像個影子般跟在她身邊,
看著她如何用區區十兩銀子起家。她先是搗鼓出了晶瑩剔透、帶著花香的肥皂,
接著是香氣迷人、包裝精巧的香水和色彩新穎的胭脂。這些東西一經推出,
便在洛陽貴女圈中掀起狂潮。很快,她的酒樓和成衣鋪子也相繼開張,生意做得風生水起。
當她手中握有足夠的財富,有了與父親談判的底氣后,
第一件事便是毫不猶豫地推掉了父親為我定下的那樁婚事。前世,我沒有能力反抗。
及笄之后,父親便帶我去了朱家商議婚事。
那朱家五公子朱實豪是個內里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草包,見春秀有幾分姿色,
便趁她獨自一人時欲行不軌。春秀性子剛烈,抵死不從,最終為保清白,一頭撞死在假山上。
我為春秀之死悲痛欲絕,不顧一切地闖進朱府,要找朱實豪算賬。結果,
我被父親以“瘋癲無狀”為由禁足,而朱家,也順勢退了婚。春秀的死,如一滴水落入大海,
沒有激起任何波瀾。這場風波結束得無聲無息。我永遠記得,我在亂葬崗的尸堆里,
一邊痛哭,一邊用雙手瘋狂地扒著,只為找到她那被一卷破草席胡亂包裹的身體。
我用盡了僅剩的積蓄,才為她尋了一處薄地,立了一塊無字的木碑。那一日,
我的野心在春秀冰冷的尸身旁,達到了頂峰。我求了小舅舅,請他務必將我送入宮中選秀。
我要權力,不惜一切代價。身為禮部尚書厭惡的嫡女,我的婚事從來由不得我做主。
他們常說,受了程家的恩惠,就要為程家承擔責任。可笑,我何曾受過半分恩惠?
這個世間對女子何其苛刻,封鎖了我們所有向上的途徑,只留下一條路——婚姻。
將我們的一生,化作可以被利用、被交換的籌碼。若女子亦能讀書科考,建功立業,
誰又會甘愿犧牲自己的婚事,去依附一個男人,一個家族?前世我接近三皇子,
本也是為了嫁他為妃,借他之勢。但那太慢了,徐徐圖之,等不到我為春秀報仇的那一天。
后宮是灘泥潭,泥水下裹挾著鮮血,潭底深埋著皚皚白骨。我就是踩著那些白骨與鮮血,
一步步向上爬,最終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。而這一世,任曦,
她似乎要為我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路。4文德十七年七月,江州洪水泛濫,災民流離失所,
餓殍遍野。任曦當機立斷,動用她積攢的大半身家,從各地購買了大量糧食運往江州。
她不僅開設粥棚,廣施善緣,還出資建立了數個收容院,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婦孺老弱。
一時間,“程嵐”之名,響徹南北,人皆道她慈悲心腸,兼濟天下。富可敵國的身家,
清麗絕倫的容貌,純善慈悲的聲名,再加上禮部尚書嫡女的身份——任曦的光芒,
終于引起了那些有心人的注意。幾位有心奪嫡的皇子,開始明里暗里地接觸她,
都被她用滴水不漏的言辭巧妙敷衍過去。而對于那個傳聞中我曾癡纏過的三皇子,
她的態度更是冷淡疏離,甚至在一次宴會上,當著眾人的面,直言自己此生并無成親的打算。
此言一出,滿座嘩然。洛陽的貴女們對她的嫉妒,在那一刻達到了頂峰。終于,
在一次魏王府舉辦的賞花宴上,災禍降臨。宴會行至一半,任曦被人從背后狠狠一推,
跌入了偏僻角落里的一方荷花池中。那地方十分偏僻,無人路過。更糟糕的是,
任曦不習水性。她在水中拼命掙扎,水草纏住了她的腳踝,
冰冷的湖水爭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。我心急如焚。雖然如今的我只是一縷孤魂,救不了她,
但她不能死在這里!她曾對我說過,如果能做出水泥,
就能擁有平整寬闊的道路和更加堅固的房屋。她還能做玻璃,能改良火藥,
能用更簡單的方法制糖……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身體里,
也不明白為何死去的我會以這樣一種奇怪的方式“活著”。但是……她活著,
能比我做到更多、更好的事。在她意識將要消散的瞬間,我用盡全力沖了過去,
碰到了她的手。一陣劇烈的天旋地轉后,我感到刺骨的寒意和窒息感。
我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!我奮力向上游去,沖出水面的剎那,
我看見一個穿著現代服飾的年輕女子,正飄在半空中,一臉錯愕地看著我。
5魏王妃對于在她的宴會上發生此等惡事,感到十分憤怒。她立刻安排我更衣,
又溫言表達了歉意,并親自派了妥帖的嬤嬤和馬車送我回府。等到馬車行至無人處,
我才看向那個一直飄在我身邊,絮絮叨叨叫著我名字的魂魄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我輕聲問。
更新時間:2025-07-28 12:04:4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