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許聞鶴手眼通天，這尋人的交易自然不能讓人看見。
但我曾見過那個牙婆，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藏身之處。
是一個漆黑的小巷子。
她不認識我，見我走近，她打量了我一眼，立刻熱情地招呼：
“小姑娘，是不是缺錢？”
我摸了摸與傅茜茜有七分相似的臉，裝出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。
“你愿意出多少銀子？”
牙婆上下打量著我，似乎對我很滿意，但眼里又露出一絲懷疑。
“我還沒說要姑娘做什么，姑娘就答應下來了？”
我閉上眼睛，模仿著一個被生活逼到絕境的女子，聲音低沉而絕望：
“無論干什么，總比餓死了強。”
牙婆似乎徹底相信了我，咧嘴笑了：
“錢管夠，姑娘隨我來。”
5
我與傅茜茜雖有七分像，但卻不足以掩人耳目，至少也得有個九分像才行。
我與牙婆簽字畫押，答應她過幾日便去她那里改頭換面。
說是改頭換面，其實不過是削骨換皮。
我在梨園的時候曾有傷了臉留了疤的姐妹，用過這招。
聽說疼的人生不如死，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她當時凄厲的喊叫。
牙婆擔心我怕疼不干了，特意叮囑我：
“簽字畫押了，姑娘你可是沒有回頭路了。”
“若是你反悔……”
我搖頭給了牙婆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。
“放心，我若是反悔，你們傅少爺自不會給我好果子吃，我怎么敢呢？“
牙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。
“量你也沒那個膽量。“
我曾經一心只求一條活路，可現在我只想脫離這個讓我生不如死的地方。
第二天，我的簽字畫押的那份契約便送到了傅耀林的書桌上。
“居然這么快就找到人了？“
傅耀林接過契約，語氣驚喜。
我撒謊了。
契約上簽的是我隨意胡謅的名字，若是讓傅耀林知道我想逃走，他必然是不會讓我如愿的。
“好，告訴她，我這幾日就會把為她換皮的大夫送過去，叫她準備準備。“
他的語氣聽上去很滿意。
我摸了摸我的臉，終于可以換一副樣子生活了，再也不用在這里跟條野狗一樣活著了。
我小心研墨，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。
過不了幾日，我便可以離開這里了。
“你笑什么？茜茜攤上了許聞鶴這么個王八蛋，你很高興吧。“
不知何時，傅耀林突然站到了我身后。
我今天穿了件水藍色的旗袍，未施粉黛，素凈淡雅，瞧著干凈。
我回頭看他一眼，垂眸乖巧的回答：
“少爺替小姐找到了替嫁之人，聽荷為小姐高興。“
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像傅耀林這樣的人，榮辱一直都是一念之間，所以我一直乖順。
我知道他喜歡我乖順的樣子。
可他此刻卻突然發了脾氣。
“別做出這副什么都不爭不搶的樣子，我看著生厭得緊！“
真是奇了怪了，明明我一直都是這副樣子啊。
他用指腹狠狠捻過我的嘴唇，神色很冷，冷的嚇人。
“看上去好像不爭不搶，卻又用這雙狐媚子眼睛勾人，宋聽荷你倒是好本事。“
這雙眼睛說起來還是隨了我那短命的娘親，給我軟弱的性格，卻偏偏又生給我一雙狐貍般勾人的眼睛。
曾經她就是用這雙眼睛勾的我父親夜夜對她流連忘返。
傅耀林發狠的吻了上來，我瞬間清醒過來，下意識的掙扎。
他一怔，怒從中來，吻的我呼吸不得，又狠狠的咬了我一口才停下來。
“怎么，如今被我碰都不愿意了？“
“別忘了，你唯一有用的就是你這張臉和身子，除此之外，一無是處！“
盛怒的傅耀林掐著我的后頸，將我摁在床榻上。
衣服被粗暴的撕開，我躺在床上，望著天花板，眼淚滑落下來，耳邊響起初進梨園時，媽媽的教誨：
“做咱們這行的，就是伺候人討人開心的玩意兒，別生出不該有的心思！“
……
一夜纏綿，第二日醒來的時候，傅耀林已經走了。
我掙扎著起來整理好衣衫，卻發現，膝蓋上的傷口被人細心的上了藥。
桌子上還有傅耀林留下來的傷藥。
6
上海灘最近天氣不好，雨水下個沒完。
傅耀林自從上次在書房強迫過我之后，便沒再來找過我。
大概是忙著和許聞鶴的合作去了。
我撐著油紙傘走出傅家的時候，沒人注意到我，我一路走到了上次見牙婆的地方。
是個破敗的小院落。
牙婆端上銀盤，上面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銀針，還有用來割皮削骨的各種各樣的刀具。
“姑娘，已經走到這一步了，你已經沒有回頭路了。“
“有些疼，你且忍著點，別喊得太大聲。“
我接過大夫給的破布，在嘴里咬緊。
“好。”
我不會回頭了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，我也不會回頭了。
換皮不能打麻藥，我只能忍著，熬過換皮的痛楚。
針扎進我的皮膚，痛楚密密麻麻的。
尖刀在我的皮膚上游走，我疼的幾乎昏厥過去。
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換，我忍不住喊叫出來。
汗水浸濕了我的頭發和衣服。
太疼了，是鉆心刻骨的疼痛。
我昏了過去，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。
夢里是我剛到梨園的那一年。
冬天很冷，我做著給廚房劈柴燒水的活。
后來我撿到了元寶，元寶小小一只，可憐兮兮的窩在我懷里。
可媽媽卻要叫我丟了它。
“自己都養不活，還想養一只畜生。”
可我求她，求她改改主意，于是她讓我做了梨園的戲子，留下了元寶。
這梨園，看上去是聽戲唱曲的地方，內里卻專為有錢人獻上妙齡女子，做著青樓的生意。
雍容矜貴的姑娘，穿著明艷的旗袍，懷里抱著只傲嬌的白貓，是上海灘從未有過的場景。
媽媽想出的這么一個奇招，倒還真吸引了不少的客人前來。
年少的傅耀林一擲千金買下我的初夜。
可他卻并未強迫我，只是喊我給他唱了一晚上的曲兒。
媽媽教過我，到這兒的男人多是為了那檔子事兒的。
可傅耀林只是遠遠的坐著，叫我彈琴唱曲兒給他聽。
“我只怕離得姑娘近了，情難自禁，違了姑娘本心。”
后來他意氣風發的向我奔來，只為給我送一束他從郊外采的玫瑰。
“我喜歡你，以后但凡有你的戲，我必來！”
少年穿著老成的西裝，卻難掩身上的少年氣。
我也被他逗得眉眼彎彎。
他帶我登上千級臺階之上的寺廟，把我們的名字掛在了寺廟的姻緣樹上。
“這里求姻緣最靈了，我要和聽荷一生一世，不，生生世世都在一起。”
他帶我走遍上海灘，逛遍小吃古玩。
一臉笑意的他于夢中顛倒。
我看到的最后一個場景，是他站在河面之上，眸色很冷，冷的嚇人。
“今日她若是未尋得這顆珠子，就不許她上來！”
我在河里，失去最后的力氣，墜入無限的深處。
7
“快救她！”
仿佛有只手突然拽起了即將窒息的我。
是傅耀林的聲音，帶著掩蓋不住的怒氣和焦急：
“要是救不活她，你們就都得死！“
一定是錯覺。
我睜開眼，映入眼簾的是破敗的天花板。
門外有個模模糊糊的高大身影。
牙婆戰戰兢兢：“少爺，換皮過程本就痛苦，她只是疼昏過去了，不會死的。“
……
“她醒了！“
牙婆急忙沖進來查看，神色欣喜：
“你總算是醒了，不然傅少爺要把我們抽筋剝皮了。“
換皮的過程苦不堪言，我疼暈了過去。
“少爺！換皮很順利，等傷口恢復好估計就和傅小姐相差無幾了。“
“少爺要不要親自去看看，”
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，我才反應過來，傅耀林就在這里！
他的腳步越來越近，我的心跳頓時加快，緊張的不行。
他的腳步卻突然頓住了。
室內薄薄的紗帳，映出我的身影，身形模糊。
但仍然像極了故人。
我閉上眼睛，緊張的等待命運的審判。
可牙婆卻叫住了他：
“少爺，要不還是等傷好了再看吧，此刻全是紗布，看不出什么來。”
傅耀林頓了頓，還是決定親自看看。
冷汗已經無聲的滲出。
“少爺！傅小姐有事喊你，似乎……很著急。“
有下人著急的過來稟報。
聽到是傅茜茜的事，傅耀林停下來腳步，終究是沒有再走上前來。
“好生照料，給她用最好的藥。“
“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，就不進去看了。”
他冷聲吩咐，便大步離去。
“少爺放心，不出半月便能傷好了。“
牙婆賺了錢，喜不自勝。
她走過來，遞給我一個大大的太陽帽。
更新時間：2025-06-24 17:35:44